这次决定回爱敏斯特,是出于一时的冲动,所以事先没有写信告诉父母。本以为在准备吃早饭的时候,趁父母还没出门上教堂,赶到家里。可是,他却晚了一点,进门的时候,家里的人早已坐下来吃早饭了。他一走进去,饭桌上的人都跳起来迎接他。这里面有他的父母,有大哥菲利克斯和二哥卡思伯特,大哥是邻郡一个镇里的副牧师,这回是请了不到两个礼拜的假而回家的,二哥是一位从事古典研究的学者,是母校的研究员和系主任,这次是从剑桥回家过暑假的。他母亲戴着便帽,架着银丝眼镜。他父亲还和往常一样,诚实,敬畏上帝,有点憔悴,年纪约莫六十五岁,苍白的脸上由于深思远虑而皱纹交错。他们的头顶上,挂着安琪姐姐的照片,比安琪大十六岁,是兄弟姐妹中年龄最大的一个,她嫁给了一个传教士,到非洲去了。
近二十年来,像老克莱尔先生这样的牧师,几乎都已经从现代生活中灭绝了。他是与威克里夫、胡斯、马丁·路德、加尔文[3]一脉相传的嫡派,是福音派信徒中的福音派信徒,从事劝人信教、改恶从善的工作,思想和生活都像使徒一般朴实,他从没有阅历的青年时代起,对于较为深奥的存在这一问题,一下子就彻底确定了自己的见解,从此再也不许推翻自己的结论了。甚至连与他年龄相仿、信仰相同的人也认为他太极端了,相反,那些完全反对他的人也不自觉地赞赏他的一丝不苟,赞赏他以极大的魄力应用原理,而不顾它是否有问题。他爱塔瑟斯的保罗,喜欢圣约翰,根据自己的胆量憎恨圣詹姆士,而对于提摩太、提多、菲利门,则是抱着混合的情感。在他看来,《新约全书》与其说是基督颂,不如说是保罗颂,与其说它以理服人,不如说它使人麻醉。他那种宿命论的信念也差不多成了恶癖,就它的消极方面来说,简直就是抛弃一切的哲学,与叔本华和莱奥帕尔迪的哲学如出一辙。他鄙视《宗教条款》里强调的教规和准则,认为自己才是始终如一的——这或许倒是真的。有一点确凿无疑,那就是他很诚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