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的目的在于推动我们的想象力,为我们启示“观念”。换句话就是以一个例子来说明:“人生和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因此,成为一名文学家的先决条件是首先要洞悉人生和世界。他的见解深刻与否,直接决定和影响着作品的深度。就像理解事物性质的深度和清晰程度一样,文学家也可以区分为很多等级。其中大部分文学家都认为他们已把自己所认识的事物非常准确地描写出来,令所塑造的形象和原物不无二致了,从而就认为自己是卓越而伟大的作家;或者,他们在阅读大作家创作的作品时,觉得他们的认识未必比自己多,甚至也不见得比自己高明多少,满以为自己一样可以挤入名家之列。这就是他们的目光永远不能长远的原因。
一流的文学家能知道其他人的见解是多么浅薄,也能知晓别人看不到、描写不出来的那些东西,甚至更知道自己的眼光和描述中的哪些地方比别人进步。当然,他知道自己是一流的文学家,因此那些浅薄的人们是无法真正了解他们的。所以,真天才和大作家们常常要陷入一段长期的绝望生活。因为能真实地评价一流作家的人,他们本身已不平凡,这种知音实在太难得了。而平庸的文人常常不尊重他们,就像他也不会尊重平庸文人一样,因此,在未得到世人的赞许之前,只好长久处于孤芳自赏、自我陶醉的日子。不过,人们又要求他们应该谦虚,连自我称赞都受到指责,所以,知道自己的优点与价值的人和那些对世事一无所知的人,不管如何总是谈不到一起。伟大就是伟大,不平凡就是不平凡,实在不必谦逊,假如从塔的基底量起,往上至塔尖足三百米的话,那么从塔尖往下再至基底也应该足三百米,不会缺少一丝一毫。古代的名家如卢克莱修、贺拉斯、奥维德等从不妄自菲薄,都说得很有自信。近期的如但丁、莎士比亚及许多其他著名作家,也都是这样。一名作家不了解自己的伟大所在,又怎能创作出优秀的作品?天下绝无此理。那些谦称的无价值的作家,只是绝望的无能力者用以自我安慰的歪理罢了。某英国人说过一句话,乍听来好像有点滑稽,但却不无道理,他说:“merit(真价)和modesty(谦逊),除第一个字母相同以外,再无共同之点。”因此,我不禁总是怀疑大家要求谦逊的这种想法是不是正确。柯尔纽说得更直接:“虚伪的谦逊,不能寄予它太多的信任。我深知自己的价值所在,别人也相信我所谈的事情。”歌德也不客气地说道:“只有没用的奴辈才谦逊。”也可以说,口头上经常念叨:“谦逊哪!一定要谦逊!”这些人才是真正毫无作为的人,才是毫无价值的奴才,是人类之中愚民团的正牌会员。这是因为,只有存在自身价值的人,才能清楚他人的优劣所在。当然,我在此所说的“价值”是指真正且有真实价值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