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睡一觉对你有好处的,太太,”我回答说,“我希望你吃了这次苦头以后,下次再也不想饿肚子了。”
“哦,要是我这会儿躺在老家自己的床上,该有多好啊!”她绞着双手,伤心地接着说,“还有窗外那在枞树林中呼啸的狂风。让我感受一下那风吧——它是径直从荒原上刮来的啊——让我吸一口吧!”
为了让她平静下来,我把窗子开了几秒钟。一阵冷风直冲而进,我赶忙关了窗,坐回到原来的地方。
这时,她静静地躺在那儿,泪流满面,肉体的虚弱已经完全制伏了她的精神,我们的火暴性子的凯瑟琳,并不比一个哭哭啼啼的孩子强多少了。
“我把自己关在这儿有多久了?”她突然重又强打起精神问道。
“那天是星期一晚上,”我回答说,“现在是星期四晚上,或者不如说这会儿是星期五早上了。”
“什么!还是在这星期?”她叫了起来,“才这么短短几天?”
“只靠冷水和坏脾气过活,这日子也算够长的了。”
“唉,我好像过了不知有多少日子了,”她怀疑地咕哝说,“应该不止这么几天吧。我记得他们吵翻之后,我仍留在客厅里,埃德加狠心地拿话刺我,我就拼命奔回到这间屋子里。我一闩上门,就觉得眼前一片黑暗,接着便昏倒在地板上了。我已经没法跟埃德加解释,要是他执意要惹我生气,我准知道我要旧病复发,或者要气得发疯了!我舌头已经不听使唤,脑子也转动不灵了,也许他根本就没有想到我的痛苦有多大。我只想到我要避开他和他的声音。在我还没有完全恢复视力和听力之前,天就亮了。内莉,让我来告诉你,当时我是怎么想的,是个什么念头一直在我脑子里打转,搞得我害怕自己快要疯了。我躺在那儿,头靠着桌脚,眼睛模模糊糊地还能分辨出那一方灰蒙蒙的窗口。我觉得自己是躺在老家的那张四面围住的橡木床上。我的心由于极度的忧伤而痛楚万分,可是刚苏醒时,我一点也想不起为什么忧伤。我思索着,苦苦追想着,想弄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最奇怪的是,我过去整整七年的生活,竟变成了一片空白!我根本就想不起到底是否有过这么一段日子。我还是一个孩子,我父亲刚下葬,由于亨德利命令我和希思克利夫再也不许在一起,我才开始有了悲伤。我第一次给孤零零地扔在一边。哭了整整一夜之后,我迷迷糊糊地打了一个盹,惊醒后伸手想去推开围板,谁知碰到了桌面!我的手顺着台毯一拂,记忆突然涌上了我的心头。我新近的悲痛也就被一阵突然的绝望吞没了。我说不出我为什么会觉得这样极度苦恼,一定是一时间神经错乱了,因为不可能有别的原因。可是,假如你设想一下,要是我十二岁时就被迫离开呼啸山庄,断绝了童年时的所有联系,以及当时我一切的一切——希思克利夫,而一下成了林敦太太,画眉田庄的主妇,一个陌生人的妻子,从此我被从我原来的小天地里放逐了出来,成了一个流浪者——那样你就可以想见到,我沉溺进去的深渊是什么样子了!你尽管摇你的头吧,内莉,你也帮他搅得我不得安宁!你应该去跟埃德加说,真的应该去说,叫他千万不要来惹我!啊,我浑身都在燃烧!但愿我是在屋外,但愿我重又成为一个小女孩,粗野、倔强、无拘无束……笑对一切伤害,绝不会压得我发疯!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为什么几句话就让我血往上涌,激动万分?我确信,只要让我一到那些小山上的石楠丛中,我马上就会恢复到我本来的样子。再把窗子打开,开大!把打开的窗子钩上!快,你为什么不动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