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提议带她去医院镶一颗假牙,以恢复她完整的牙群时,她却说:“我不追求好看,老人都得有这么一天。再说,掉一颗牙算什么,只要身体没病比什么都强。”母亲就是如此平静、理智地接受了自己的衰老。但是,我能够想像得到,母亲今后仅凭一只门牙吃东西,将会比以往更加艰难与缓慢,稍微硬一点的东西可能从此就与她无缘了。我第一次深刻地感受到了岁月的无情与残酷。
整个晚上,我都有些魂不守舍。
寂静的深夜,我躲在被子下面偷偷低泣。我知道我早该认识到母亲的衰老,但我却依然不愿接受。我多么想阻止母亲变老的脚步,让它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黑暗中,挥之不去的是母亲早年的样子:泛黄的黑白相片上,手持书卷,耳侧扎着两个小辫子的淳朴清秀的女学生;早在1957年为响应“勤工俭学挖盐田”的号召,敢同男子汉比拼、不遗余力苦干后坐在土堆上与同伴们畅快合影的“挖田能手";结婚照上头发乌黑、双目明亮的与父亲相依微笑着的美丽新娘;那个怀抱婴儿眼神中溢满喜悦幸福的年轻母亲……可青春在母亲的身上为何却如此轻易地转瞬即逝呢?当年那欢快的笑声、矫健的身影、灵巧的双手、轻快的步伐都到哪里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