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终于被我激怒了,使劲扒开了我指着她脸的那只手,但是,三秒钟以后,她又老成地笑了一下,重新拉起我那只手,走出了六合店,于无人处,用教导和爱护的口吻对我说:“兄弟,上大学、当知识分子、搞技术工作,把你的脑袋闹糊涂了……你懂不懂兴无灭资呀?这些裙子、烫发、高跟鞋,是资产阶级的生活方式!这才是最危险的东西哩!”
“我看不见得!”
“兄弟,你不懂政治!王书记——就是你姐夫,告诉过我,他的上级,省委的领导,也并不追究买卖婚姻的事情。这号事儿,自古就有,天也塌不下来嘛!”
听着这些真心话儿,我已经意识到,再对她大喊大叫是无济于事了。人的一生,有几个三十年哩?三十年时间里形成的政治观点,绝非我大喊大叫几声就能使她改弦易辙的!我开始正视这严酷的现实了,就求她先救一救我的小堂弟龚玉田和小凤儿,免得真的逼出人命来。刘副县长果然一口答应了,叫我放心,宽厚地说:“我马上给万田他们打个电话,他们立刻就会放人的。保田也是糊涂了,赶明儿我亲自骂他一顿吧——叫他当面来给你赔礼道歉!他这个半彪子、愣头青,别的优点没有,我的话他倒是句句儿都听!唉,你还记得吧?当年你跟他是小哥儿俩,你俩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哪!所以我也得护着他一点儿,你也就别往外头揭他的短儿啦!赶明儿我叫万田他们拨出点粮食来,给你的小堂弟跟小凤儿他俩办喜事儿。唉,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你大姐我这个当副县长的,在柿子沟还能玩得转,也全靠了手下还有万田、保田他们几个!你想想,一个香炉还有三个爪儿呢,我手下要是没有几个自己人,还不得倒台呀!兄弟,我跟你说了这么一大顿,也是求求你不要回北京去宣扬这些事了,家丑不可外扬,你要是揭了保田的短儿,那才叫大水冲了龙王庙哩!”